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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我討厭吹冷氣。” “我討厭坐這家公司的飛機。” “討厭……等下那個空姐又叫我把包包放在座位底下。” 女人終於受不了,“媽媽,你不要一直講話,很吵!” “討厭……討厭……” 這一幕,發生在我從新加坡轉機到吉隆坡的飛機上。說來好笑,因為自己的烏龍買錯了機票,我被迫從古晉飛往新加坡,再轉機到吉隆坡,用這種方式實現了去西馬帶護照的笑話。 那一段對話是我身旁的一對母女。母親坐在我旁邊,女兒則坐在靠窗的位置。從外貌上看,母親已是白髮叢生,女兒也差不多是中年的模樣。我靜靜地聽著她們之間的談話,但實則也沒有多少話,更多的時候是沉默,而她一開口就能聽見女兒的不耐煩。 沉默期間,我和那位母親對望,我用微笑回應她。即便她戴著口罩,但仍能從佈滿皺紋的雙眼中看出,她也回我以微笑。比起她和女兒的互動,我和她更多隻是點頭、微笑。 她從揹包掏出一面毯子,順便再一次抱怨空姐讓她把揹包放在座位底下的事情。女兒再一次說道:“好了,媽媽,這是規定,你不要一直碎碎唸了,聽到很煩。” 作為旁觀者,我自然對女兒的說話方式感到反感。我心想,這只不過是母親發了簡單的牢騷,為什麼回答的語氣是如此莽撞?當再一次留意那位母親的白髮與皺紋,我不禁心生憐憫和氣憤。可是,這終究是別人的家事,即使心有不滿,但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評論呢? 於是,我閉上雙眼,靜待飛機抵達終點。 忽然間,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有些驚著了,扯我衣角的人,正是那位母親。 她笑著問我:“小弟,你是新加坡人嗎?” “不是,我是馬來西亞人。”我回答道。 “哦……你是來新加坡玩,現在回家喔!” 我有些尷尬,“不是的,我是去新加坡轉機到吉隆坡,我是東馬人。” “原來東馬去吉隆坡需要轉機,沒有直飛的航班嗎?” 我繼續笑著說道:“有呢,我只是買錯了飛機票。” “呵呵呵……”她忍俊不禁,“你是東馬哪裡人呢?” “砂拉越。” “砂拉越……”她不停重複著這三個字,眉頭緊皺,看似根本對砂拉越沒有概念。 於是,我再補充一句:“古晉。” “古晉!”她恍然大悟,連聲調也拉高了不少。“是古晉人,我知道了。我以前去過,你們那裡有很多熱帶森林。” “對啊。”我附和道。“你是去吉隆坡玩嗎?” “對,我在吉隆坡有房子,可以住在那裡度假。” 她問起我的年齡和工作,得知歲數之後,笑著說自己的孫子還小我兩歲,年紀差不多。我們只是巧遇的陌生人,卻說了很多家長裡短。不知不覺中,機艙響起廣播,通知乘客即將著陸吉隆坡,我們之間的談話也就此打住,各自沉默著等待飛機著陸的那一刻。 機翼劃過白雲,大海與天空被一抹綠色分割,廣闊的油棕園顯現。不一會兒,一座座高樓大廈漸漸地拔地而起。飛機正在盤旋,尋找著陸的時機,片刻,機身開始往下滑翔,引擎聲愈發轟動,耳膜膨脹,我感到一絲疼痛。 震動之後,飛機著陸,前進的速度一點點變緩,乘客靜待在座位上,直到飛機徹底停下。之後,人們開始竄動、起身,紛紛準備走出艙門。這時候,那位母親再一次叫喚我。 她說:“小弟,你能夠幫我拿行李嗎?” 我沒有拒絕,起身將行李從頭上的櫃子裡拿出。 她接著說:“還有一個,是我女兒的。” 我心裡也想替她拿,只是狹窄的走道已經放不下多一個行李箱。她聽過我的解釋,似乎還是想要拿下行李箱。這時,她的女兒發話了。她說:“好了媽媽,不要緊張,等其他人先走。” 著急又任性的老太太 只是,她可真是一位著急的老太太。她迫不及待從座位出來,我被迫給她騰出位置,推擠身邊的人。此刻,我和她的女兒相視苦笑,各自無奈地搖頭。我懂了,她不僅是著急的老太太,也是任性的老太太。最後,她拖著行李,扭捏著身子向前走去,還不忘回頭與我道別。 她的女兒則是放聲提醒:“不要走遠!先在外面站著等我!” 走下飛機後,我關掉了手機的飛行模式。打開移動數據的那一刻,手機的消息通知聲立馬響個不停。我點開一看,是外婆發來的語音消息,好說有四五條,而且平均一條消息有十來秒。播放後,內容與我猜想的大致相同,無非就是問在哪裡、到了嗎,諸如此類的問題。我只是簡單回覆一句,秒數不到5秒鐘。 我心裡想說,怎麼問的都是同樣的問題,有點煩人。 這一刻,我停下了腳步。我發現自己與外婆的聊天記錄,竟然是如此失衡。翻去前面的記錄,外婆總會一次發許多語音消息,而我每次只是簡單回覆一句。後知後覺的滋味總是可怕的,我才意識到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與外婆說話的語氣逐漸變得不耐煩。 原來外婆也像那位母親一樣,偶爾發著牢騷,我卻包容了那位僅有一面之緣的母親。同時,我也扮演著那位女兒的角色,說起話來也毫不客氣。走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裡,我不禁覺得慚愧,也有茫然。 我們總習慣將好脾氣留給陌生人,而將不耐煩留給親近的人。自私的我,還想著親人的包容是應該的,肆意地享受與索取,不曾有過猶豫。其實,我愛著我的家人,從牙牙學語到伶牙俐齒,從蹣跚學步到昂首闊步,我們再熟悉不過。那些無意間流露的壞脾氣和敷衍,只不過是我太理所當然。 對了,我也記起了飛機上,有關那對母女的一幀畫面。母親倚靠在女兒的肩膀,親暱得很。她說:“你看,好大一片的園!這些都是油棕!” 女兒的頭也與母親相靠,她微笑著,用手指向窗外說道:“對呀,很寬闊,也很漂亮。媽媽,等下你想要去吃什麼?” 母親撫摸著她的手臂,輕聲地回答:“什麼都可以,因為現在什麼都好吃。”
2月前4.2千点阅
小時候的家是一家託兒所。自記事起,表哥表姐放學後就會被送到我們家,讓媽媽代為照顧。哥哥姐姐總把我和妹妹分在一組,嫌棄我們年紀小,不樂意和我們玩。儘管如此,我和妹妹仍然喜歡跟在他們身後,學習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玩什麼,我們就吵著要玩什麼。隨著時間推移,這些玩具在家中衍生出複數,兩個小組都能玩到相同的遊戲。後來,我們迷上了馬來播棋(congkak)。 在一個無所事事的午後,哥哥姐姐從角落裡翻出一個從未見過的玩具——馬來播棋。棋盤上有一個個坑洞,左右兩邊是“家”。對小時候的我和妹妹來說,這個遊戲就像一個“撲滿”,我們需要用玻璃彈珠填滿每個坑洞,再一一收集散落的彈珠,存回“家”。後來才知道,馬來播棋其實是考驗心算能力和策略的遊戲,如何獲得更多分數、保證自己最後行動以獲得下一輪的先手優勢。不過,那時的我們什麼都不懂,只是像螞蟻一樣,勤懇地將彈珠一顆顆搬回家。 我們都喜歡玩馬來播棋,總是為了誰先玩而爭吵。爸媽決定再買一個。記得回家的路上,媽媽提起她小時候與馬來播棋的趣事。外婆有5個小孩,他們和我們一樣為誰能先玩而爭吵。為避免屋頂被吵翻,外婆立了個規則:先寫完作業的可以第一個玩。可媽媽個性慢吞吞,總是最後一個寫完,等她坐到馬來播棋前時,已經是晚飯時間了。 “那媽媽你最後有玩到馬來播棋嗎?”妹妹問道。 媽媽點了點頭。 “那是因為你寫作業變快了嗎?” “不是,是因為舅舅他們開始玩陀螺了。” 媽媽是外婆的迷妹 我看到媽媽的眼神回到了過去,帶著佩服的光芒。媽媽提到,她這一生遇到的最強勁對手是外婆。我不記得媽媽具體是如何讚美外婆的,但我依稀記得,她形容外婆是一個人形計算器。外婆玩遊戲時,只需一個眼神瞄過,就能知道玻璃彈珠的去向。媽媽是外婆的迷妹,因為每次遊戲結束後,她總會對我說:“外婆真厲害!”我心中也留下了外婆聰明的形象。 漸漸地,我開始掌握遊戲的技巧,不再只想著填滿所有空格,而是學著哥哥姐姐的方式遊戲。儘管我的對手還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妹妹,但我心裡隱隱有一個想要打敗的目標,那就是媽媽口中最強的外婆。在我贏了妹妹無數次後,我向媽媽下了戰書。要實現目標,必須一步一步來,想要打敗外婆,得先打敗她曾經的手下敗將!起初我想挑戰哥哥,但他還是嫌我麻煩,把我“踢”給了媽媽。 同樣的故事在我和媽媽身上重演,但一直被打敗的卻是我。我帶著莽撞的勇氣挑戰媽媽,卻總是慘敗而歸。多次未能戰勝媽媽後,我十分沮喪,最終放棄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淡忘了馬來播棋,淡忘了曾立下的目標。直到小學畢業後,整理那些廢棄的練習冊時,我才在角落裡重新找到了馬來播棋。埋藏在深處的夢想再次找到了我,於是我決定挑戰媽媽。這一次,我贏了,反而想起了外婆。 外婆是我馬來播棋征途上的最後一個對手,看到它我依然會想到挑戰外婆的目標。然而,隨著長大,我與外婆的關係逐漸疏遠,我也不敢貿然向她挑戰。性格使然,我一直默默保持著這個夢想,希望有一天我能鼓起勇氣向外婆挑戰。到那時,我希望我們之間不僅有馬來播棋,還有彼此的故事。 【編輯臺】心安理得地玩就是大富翁!/梁靖芬 【當代小物件/2月/桌遊】最強的對手/葉宴欣(亞羅士打) 【當代小物件/2月/桌遊】百變富翁/鄭俊鴻(亞羅士打) 【當代小物件/2月/桌遊】百萬富翁的願望/廖舒輝(亞羅士打)
3月前597点阅
週六早晨,我吃了早餐後,便和家人道別,然後欣喜雀躍地和外婆一同開啟6天5夜的中國之旅,暢遊上海、蘇州、杭州的旅遊景點。出發前幾天,我不時會冒出期待感,期待看到中國的美景、品嚐中國的美食以及感受當地人的生活文化。每想到這些,內心就會莫名嚮往到中國生活。 我原先並沒出國旅遊的念頭,一心只想著把錢儲蓄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但外婆得知這旅遊配套有優惠,便心癢癢,到處致電給身邊的朋友,邀她們一同旅遊。怎料她們各有各忙,都婉拒了我外婆。於是,外婆打起了我的主意,像銷售員般,不斷和我推銷這配套有多值,中國有多好玩,風景又有多美。 我感受到她是多麼的渴望再次到中國觀光,想著她也一把年紀了,要是錯過這次的機會,怕是會留有遺憾。於是,我在省錢和成人之美之間搖擺不定了一段時間後,終於給自己找到了旅遊的最佳動因——旅遊可開拓眼界。所以,到最後成了個兩全其美。 飛機抵達上海已是深夜,奔波了一天,大家都頗感疲憊。入住酒店後,我和外婆匆匆洗了個熱水澡,倒頭就睡。第二天早晨,享用完酒店的早餐後,7點半就出發前往第一個旅遊景點。雖然前一晚只睡了4個小時左右,但在將近2小時的車程中,我沒合過一次眼,皆因不願錯過旅巴駛過的任何一個風景,就連一草一樹,一磚一瓦也看得仔細。 由於巴士上未滿座,我和外婆各自坐在後段的其中兩排。或許時間還早,大家的腦袋還沒徹底清醒過來,聽完導遊介紹旅遊景點,多數人不是在補眠,就是安靜地望著車窗外,就連一向愛聊天的外婆也一言不發。我轉過頭去想確認她是否睡著,不料她竟非常專注地看著窗外的風景,一點也沒察覺到我的目光。 直到抵達了目的地,我扶著外婆下了巴士,她調整好儀容,然後長嘆一口氣,才感慨地說道:“上海變得好美麗啊。”聽她說,距離她上一次到中國旅遊是十多年前,那時的景色遠比不上現在的繁花似錦。可我不曾到過中國,無法領會她的心境或與她感同身受,所以只回了一句:“中國現在的科技很發達,因此發展也很迅速。”隨後便牽著她的手,跟著大隊前往景區的入口。 其實,對我而言,相比起觀光旅遊勝地,我更傾向於到城市裡的某個小區逛一逛,那裡才能更加真實地感受到當地的人間煙火氣,深入瞭解老百姓的生活文化。因此,整段旅程中,坐在旅巴里獨自沉浸於沿途的風景,觀察路人的穿著、舉止,再把他們融進當下的環境來猜想他們的生活方式,便是我最享受的時刻。 當然,對環境的觀察久了,就免不了拿一些不同之處與馬來西亞比較。每當旅巴在小區內行駛,我都注意到每條道路旁會有一條專讓電瓶車和腳踏車行駛的車道,這大大地保障了騎車人士在馬路上的安全,也是我在馬來西亞(又或者說我生活的城市)未曾見過的,不禁暗自讚歎中國完善的城市道路規劃。 出國旅遊仍放不下家人 去往下個目的地的路程有點長,窗外的風景看久了,脖子難免會有些發酸,我活動活動脖子,目光也隨之轉向旅巴內。我大略掃過周圍,發現有的團友按捺不住沉悶的路途,自發地找了一些事情做。比如坐在我斜對面的團友拿著手機正看著家裡的監控,隨後便撥了通電話回去,囑咐家裡的小孩不許靠近裝修工人,妨礙他們工作,再交代一些日常須注意事項才安心地掛掉電話。 不多時,又聽見坐在最後一排的阿姨也打了通電話回家,千叮萬囑兒子一定要記得把鮮肉從舊冰箱移到新冰箱,要是肉壞了,回家就煮不了飯給他們吃。還有坐在我前排的阿姨,在景區里老讓我給她拍照,說要和她的女兒分享。這不,每每逛完一個景區,她一上到旅巴就開始篩選心儀的照片發送給她的女兒,還貼心地配上語音講解。 雖說出國旅遊的這幾天,大家因忙於探索新鮮事物而無暇顧及生活瑣事,但無論大家玩得再怎麼盡興,始終還是放不下對家人的牽掛。我想,這便是旅遊的意義——它不僅讓我們見識到精彩的世界,同時也把我們從以往的生活環境裡抽離出來,再以旁觀者的角度,重新認識我們的家園,讓我們意識到以前從沒察覺到的美好,從而使我們更加感恩和珍惜身邊的人事物。
3月前2.7千点阅
5月前3.7万点阅
6月前5.9万点阅
在有記憶以前,我的睡褲都是外婆親手縫製。不是那種一針一線縫出來,而是用腳“噠噠噠噠”踩出來的。雖說是私人訂製吧,可是我這個顧客除了拿貨,其餘的過程一概沒什麼參與感。硬要說有貢獻的部分應該只有選布環節。外婆喜歡拉著我們這些孫子一起逛布料店,除了用眼睛看,也要上手摸,然後再抽空跟身邊的陌生人聊上一兩句。 對的,用現代的詞彙來說,外婆就是一位“社牛”,而且是間諜派的那種,不著痕跡地就把人家的家當身底都套出來。有一次接她下機,她上車就默默地說:“剛剛坐我旁邊的那個婦女啊,也是從詩巫出來看孩子,她的孩子是醫生,家裡在郊外有一塊地……”聽得我是暗暗稱奇,屁股還沒坐熱的時間內,她探出的個資比我對兩年同桌的瞭解還多。 選布時,她偶爾也會問一問我們的意見,像是“你三姑婆的孫子剛剛滿月,這兩種圖案你看哪個比較可愛?”我就要在腦中幻想這位未曾謀面的小表弟的長相,然後指向比較流行的那款。雖然結賬時並沒看到我推薦的那匹布,不過小表弟滿意就好。 外婆做的睡褲呢,總是省略掉量人尺寸的那步,只有在裁布時才會拿出板正的直尺在布上比劃,用紅色粉餅做記號,再用有點生鏽、其貌不揚的大剪刀剪出她心中構畫的形狀。往後的歲月裡,我再沒看過那麼利落的剪刀。剩下的布碎也大有用途。外婆會把它們剪成一塊塊的三角形,集在大袋裡,過後拼接在一起變成頗有特色的百家被。 外婆的睡褲雖不曾量身卻十分貼身。長長薄薄的睡褲穿上後,褲腳剛剛好停在腳踝,褲腰有了伸縮帶的加持,只要身材橫向變化不要太大,都可以舒舒服服地掛在腰間。可能是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外婆任何時節都送睡褲:孩子滿月、老人壽日、探訪親戚……。所以她給自己設下的訂單總是源源不絕。小時候的午後常看著她踩著針車微佝的背影,耳邊伴著她叨叨親戚朋友家的瑣事夾雜有節奏的“噠噠噠”聲,昏昏沉沉地入睡。童年的午覺總是特別安穩。 與睡褲一樣耐用的還有字典 睡褲的出貨速度也有自己的節奏,約莫是褲腳縮到七分褲的長短時,就會收到新的一條睡褲。隨著我們年紀漸長,不再長高,拿到新睡褲的次數就逐漸減少,然後就會看到某件舊睡褲出現在某個小表弟妹的身上。跟外婆抗議睡褲不夠穿了也多數被忽悠撤回,早知會絕版,那時就應該堅持要她多做幾條睡褲。 外婆的裁縫技術是成年後在鎮上的裁縫店學來的。對於這段經歷她鮮少提起,反而偶爾會拿出她小學時期成績優異領到的字典,一臉得意地跟我們炫耀。那本超過半世紀的字典跟外婆的睡褲一樣耐用,在時間的催熟下會變舊但不會破。我想如果外太公選擇讓她而不是成績欠佳的舅公升學的話,可能她現在會是某某老師、某某會計師,可能陪伴我長大的就不會是一條條的睡褲了。遺傳這門玄學沒有好好發揮在我身上,我這出了名的笨手連畫直線都有困難,更別指望我能用手做出個什麼東西來送人。所以我只好學著外婆的模樣,登門拜訪人的時候不空手而去,逢年過節給親朋好友送送禮什麼的。 最近才想起外婆裁給我的最後一條粉色泰迪熊睡褲被落在了異地,具體原因好像是它破了,又似乎不是,因為外婆的睡褲是永遠不會破的。
9月前982点阅
小鳥唱出了黎明。 窗外屋簷下喜鵲築了巢。每天天未亮,幼鳥啾啾,母鳥呢喃,公鳥高歌,一家子吱吱喳喳吵個不停。睡眼朦朧中正猶豫著要不要起身,擠在我胳肢窩下的6歲外孫張著烏黑雙眼,跳下床掀開窗簾往外看,“天還沒亮!”再次鑽進被窩,但是小手緊握著我的手,“外婆。別起來,等我。” 等著第一道晨曦,期待著待會兒去星期日早市的探索,這裡一直是我的秘密花園。啊,這是我期待了6天的星期天,快樂的星期天!此時此刻,早市特有的氣味彷彿在鼻腔流竄:新鮮瓜果蔬菜的芬芳,咖哩香料的辛香,姜花,咖哩葉麻風柑葉發出的柑橘清香;鮮花攤檔菊花茉莉花玫瑰花的甜香,椰漿飯扁擔飯和馬來糕點的椰香,一年到頭不歇業的客家茶粿攤檔那一鍋滾燙炸油條煎餅的油膩味,還有魚蝦雞肉牛羊肉的肉腥,無一不爭相發出誘人的食物氣息。 外孫醒來後悄悄問我:“又是一個yesday?”我點點頭。 婆孫走入獵奇之旅 女兒送外孫過來和我們共度週末,不忘叮囑小朋友不可這樣不能那樣。看著我屢次違約會嘀咕我“雙重標準”。從前當他們小時立下重重禁忌,現在一一讓她的孩子無盡期地享受。 一次,看到兩個小朋友各自的腋下夾著漫畫本,手抓著在巷子盡頭水果攤買的切片水果,婆孫仨一面走一面吮吸著多汁的西瓜信步走回家,女兒橫眉倒豎,杏眼圓睜:“誰說可以吃街頭零食?哪裡來的漫畫本?” “不怕不怕,媽媽說no,外婆說yes。”這就是婆孫間立定的yesday誓約。 從前街頭零食不注重衛生,現在情況不同,水果都是衛生包裝,收藏在玻璃箱裡;水果攤旁邊有一個茶水攤,由一個回鄉創業的年輕人經營。泡的咖啡奶茶媲美“咖啡豆”等星級咖啡吧的時髦飲品,吸引很多慕名而來的茶客。 至於漫畫本嘛,媽媽至今對當年焚燒你們辛苦攢下零花錢買的《七龍珠》是心存悔意的。如果不是你們廢寢忘食沉迷其中,還不至於效仿秦始皇焚書坑儒霸行的。 別以為你們外婆幫忙寫中小楷的事我不知道。看著你們拿著老師批閱後的“A”婆孫喜滋滋的模樣,我才不忍心拆穿你們的秘密。小弟手握外婆特製的“青龍偃月刀”舞動得虎虎生風,我還不是隻眼閉隻眼開?還有二姐三年級數學“單位換算”練習功課全是你們外婆代勞,結果考試成績一團糟要我給她惡補,我都一一暗中讓你們通行。結果,你們都沒有變壞呀!和外婆的互動豐富了你們的童年歲月,也在潛移默化中養成你們護老的德行。現在請你們給我機會彌補當年我沒有機會為你們所做的“越軌”事,讓我的兒孫留下和外婆共有的記憶。 天微亮,婆孫走入獵奇之旅。城市老鼠對鄉間的早市充滿好奇:小子被咯咯雞叫聲吸引住,模仿雞叫聲逗弄雞籠裡裝著的玲瓏雞、珍珠雞以及全身烏黑的竹絲雞。馬來伯吉看他逗趣的模樣,給了他一把穀子撒進籠裡。看著雞隻爭相啄食,樂不可支。 不遠處的賣魚攤檔,魚販把清晨才從養殖場撈起的魚兒裝在塑料魚池裡,氧氣管發出咕嚕咕嚕聲,池裡的白鬚公、紅非洲、巴丁魚在擁擠的空間,苟延殘喘,奮力吸取有限的氧氣。小子踢一踢水池,引起群魚一陣騷動,一會兒又靜止不動,只顧著張合著嘴吸氣。魚兒在流動的河水中圈養肉質鮮甜。魚販撈起顧客選購的魚,橫擺著刀在頭上猛力一敲便刮鱗開膛取腸肚,慘不忍睹。立馬牽了小朋友離開屠殺現場。 往前走,各類糕點琳琅滿目。古早味的客家茶粿令人牽腸掛肚,我選購了餈粑、蘿蔔粄和粗葉粄。小子看見現燒現賣的沙爹,買了幾串邊走邊吃;小姐姐選了甜圈圈,外加竹筒飯配仁當牛肉,沒有忘記老頭必定要吃的扁擔飯。小姐姐目光被賣零嘴的檔子吸引。架子上陳列著一排大大的鐵桶,透過一片透明的玻璃片可看見裡頭裝著她不曾見過的各種餅乾。她買了威化餅和夾心餅,說要帶回城市學校請同學品嚐。 我們繼續走走看看,邊走邊和小販搭訕:向擺地攤的馬吉買了一盒甘榜雞蛋,一把姜花,她送我一紮香茅:和她並排坐在一起的老阿姨向我推銷她自種的牛油果和番石榴,我也向她買了薄荷葉和有明目作用的夜香花,給從事電腦行業的女兒補眼。經過賣廉價3R產品的電商給小子買了一盞頭燈讓他戴著探索屋裡各個角落,他要求買兩把水槍待會兒和姐姐打水戰。 回程中買了兩杯咖啡,泡茶小老闆用電子秤稱著咖啡豆和水的分量,我報以微笑表示支持。 一桌子的戰利品,那麼多的食物食材,那麼豐盛的日子,令人感到幸福無憂。外婆今天不下廚,皆大歡喜! 把姜花插在客廳小茶几上,薄荷葉擺放在餐桌上,滿屋馨香。看著報紙,打個盹,無比寫意,無比快樂。
9月前4.6千点阅
10月前9.7千点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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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婆喜歡問神,她喜歡向乩童詢問一些事情的起因以及尋求一些問題的解決方法。她相信神明是神通廣大的,並且會通過乩童為她指點迷津。 好比小時候的我有一次高燒不退,住院一個星期,醫生也沒查出個所以然。於是外婆到廟裡問神,詢問我發燒的原因,也求了張符,把符燒了再加點水讓我服下。結果,隔天高燒竟然退了。至於發燒的原因,外婆卻閉口不說。 面對身體的不適,如果嘗試了幾天的藥物治療也不見好轉,外婆就會到廟裡問神,之後情況就會好轉。但我總會覺得,這些是否只是個巧合?碰巧藥物起了作用而已。但外婆說,這是神明顯靈,庇佑我們。 某一年的農曆新年期間,我們開長途車到檳城的極樂寺進香祈福。回家途中,我們發生了車禍。在我們前面行駛的車輛突然緊急剎車,導致我們來不及反應撞了上去。所幸,只是車頭稍微變形,車子依然能開,車上的人亦無大礙。外婆說,這是神明顯靈,庇佑虔誠的我們。 但卻在前幾年,我的外公就在他經常進香的觀音廟外的公路發生了交通意外,住院10天便不治。外公和外婆一樣,是虔誠的教徒,甚至比外婆還要虔誠萬分,卻在經常出入的廟外出事。這次,就沒聽見外婆說什麼神明顯靈了。 外公發生交通意外的起因、經過以及這場意外中另一位當事人的身分,我們用盡了方法,最終只得到模糊的答案。外婆提議到廟裡問神,因此我們去了好幾間廟宇“蒐集答案”。但從乩童們嘴裡得出的答案卻是五花八門,可能是因為天機不可洩漏,所以給出的答案也模稜兩可吧。我們對此不置可否,唯獨外婆堅信不疑。 這讓我回想起以前外婆在信仰上的種種行為,不禁開始覺得外婆有點迷信。鬼神是否存在,是否能通過乩童傳達信息,這些都見仁見智。我信鬼神,並且認為通過敬拜神明以安撫焦躁的心靈是一種很好的方式。但如迷信其中,便會使人失去判斷能力,盲目跟隨,不論對錯——這是不可取的。 再仔細想想,外婆的迷信思想可能早在她年輕時就已形成了。外公外婆都來自貧窮的家庭,在那年代,倘若家庭條件不好,教育便顯得不那麼重要。這就導致了只受過低等教育的他們對知識的缺乏,無能辨別沒見過的景象或經歷的事物,進而認為它們是超自然現象。遇到此類的“麻煩”,自然就會想到請求神明的幫助。 更何況,年輕時經濟拮据的他們還需撫養6個孩子,當然更得祈求神明保佑一家大小平安健康,倘若出了意外,單是籌備費用就足以擊垮他們。如同我前面所述,要是生病幾天不好轉,都會到廟裡問神看病,說也神奇,看了之後病情都會好轉。 曾經聽我媽媽說過,小時候,外婆帶著她和幾個孩子正要去安邦南天宮,途中卻不小心和外婆走散了。幸得好心人相助,她在人生路不熟的地方安全回到了外婆身邊。正當外婆想感謝那位好心人,抬頭瞬間,卻不見蹤影,外婆就認為那位好心人是神明的化身。對外婆而言,家人的健康及人身安全被神明守護著,就意味著性命得到了保障,心中的大石也就能落地了。 也許就是這樣屢次逢凶化吉的情況不知不覺地加深了外婆對神明的依賴及信任,導致她只要遇到問題,自然就會到廟裡求助,尤其特別愛問神。現在的她不管有什麼疑惑或是身體的小毛病,都會一如既往地到廟裡問神。雖然乩童表面上說得頭頭是道,但身為旁觀者的我們,偶爾會覺得乩童無非就是帶著外婆兜圈子,根本沒說到點上,她卻沒有一點質疑,完全認可他們所說的。 我想外婆會如此信任乩童(神明),或許是因為她遇過的大部分困境都能迎刃而解,所以她便先入為主地認為是神明的“功勞”——儘管她也曾為解決困難而付出實際行動。這也難怪,誰知她年輕的時候,生活有多不如意,多少次困境窘迫時會因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彷徨無助;多少次向親朋戚友求助卻遭受冷眼。唯有求神拜佛並通過乩童讓神明指點迷津,才得以讓她在黑暗中尋得一點光,看到一絲希望。 問神早已成了外婆尋求安全感的方式。問神時,她心裡可能有了自己不太敢確認的答案,得到乩童答覆後,她感到被認可了,便會充滿信心,下意識地解決所面臨的問題。我仔細觀察過,每當外婆問神完畢,都會呈現出一種心曠神怡的狀態,所以乩童可說是她的“心理輔導師”。既然這樣能使她的生活過得安穩些,那便讓她如此吧,只要我們時刻保持警惕,不讓她陷入迷信的漩渦,遭受它帶來的危害,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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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出殯後,殯葬單位負責人召集母親、舅舅、阿姨及表哥,9人圍成一個小圈,跪坐在擺放棺木的位置。負責人從壓煞的水桶裡取出8副碗筷,鄭重對他們說:“這副碗箸是媽媽,阿嫲乎恁起家用的,現在她沒了,恁就袂好好,毋通分家。”他一邊將碗筷平分給7名兒女及長孫,一邊用閩南語叮嚀子孫齊心協力。這番言辭猶如閩南劇慣用的對白,而今戲劇性地在外婆的喪禮中上演,傳入我的耳裡,我這才聽明白,原來分碗筷的喪俗承載了往生者對後代的寄寓。 身為外孫女的我站在母親身後“竊聽”殯葬單位負責人冗長的閩南語發言,從而發現他的發音特色。他將“筷子”念為“箸”[ti],不禁讓我想起幼年時期到惠安阿嫲家用餐的趣事。小時候不知道“箸”在閩南方言可以念為[tu]和[ti],讀音上的區別讓8歲的我誤以為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字。當時阿嫲叫我到廚房拿筷子,但我聽不懂[ti]是什麼,媽媽幫我翻譯成之後,我才明白阿嫲所謂的“箸”[ti]即是外婆所謂“箸”[tu]——即“筷子”。 《說文解字》記載:“箸,飯欹也,從竹者聲”,“箸”(漢語拼音為zhù)字以竹字頭為部首,表露了箸的製作材料是竹;“飯欹(yī)也”則說明了箸的功能為餐具。長大後修讀語言學相關課程,適才知曉“箸”字在閩南方言區的發音因地域而異,漢語一般以“筷子”統稱日常生活里人們吃飯夾菜時所使用的兩根棍子,“箸”字則保留於方言 “箸”與“筷”有俚俗之別,在正規場合,筷子被稱為“箸”,而民間一般稱其為“筷”。 根據《菽園雜記》,“箸”與“住”同音,當時的人民認為“箸”字對行船者而言為壞兆頭,故而以“筷”代“箸”,祈願遠航的艘船早日歸來。清代市井小說對“筷”字的使用頻率普遍提升了,“筷子”一說日愈普及化,從而取代了“箸”字的正統地位。又一說法是明代西方學者利瑪竇沒有將“箸”的概念引入西方學界,導致洋涇浜英語將筷子譯為“chopstick”,即“很快的棍子”,所以“筷子”是現當代人士對“箸”的慣用稱呼。 理解“箸”的本義之後,我轉身到廚房“算筷子”,一個、兩個、3個……媽媽聽見我用“個”數數,立刻糾正我筷子的量詞是“雙”,“一雙”指兩根筷子,趁機考我數學,問我6個人一共需要多少“根”筷子,這道應用題把我考倒了。由於當年的我還沒學會背乘法表,媽媽教我把筷子兩兩排開,重複5次,6雙筷子一字排列,這便是我對量詞“雙”的最初理解。 成雙成對的筷子對應了傳統文化裡陰陽二合為一的概念。“箸”的兩根棍子發揮主動與被動功能,分別對應傳統文化裡的“陽”和“陰”,握筷子的時候拇指、食指和中指在上,代表天、地、人的結合。古時漢人有“天圓地方”的概念,因此筷子的造型多為圓頭長身。筷子的長度講究“七寸六分”,代表人的七情六慾。如今筷子造型多變,除了傳統的竹筷,按材質一般還可以分為木筷、不鏽鋼筷、陶瓷筷及兒童筷等。 握筷子尾端的女孩會遠嫁 阿嫲家的“箸”屬於木筷。由於父母皆是左撇子,我看不懂他們握筷子的方式,導致我握筷子的姿勢較為怪異,不僅手指錯位,甚至呈現了交叉狀態。阿嫲年事偏高,看不清我的握筷方式。媽媽稍微調整了我的手指部位後,我使用正確的姿勢夾了兩塊肉,隨即便恢復錯誤的姿勢。媽媽失去耐心,放棄糾正,對她來說,難改的除了女兒的本性,還有她握筆及握筷子的姿勢。 某日干爹發現我握筷子的方式不標準,向母親瞭解情況之後,手把手教我握筷子。當時的我已經念小學五年級,他矯正了我的手指部位,要我坐在他的正對面吃一碗麵,確保我學會握筷子的正確握法。這是我吃過最壓力的一碗麵,我全程不敢鬆懈,生怕自己放鬆用錯姿勢,乾爹會讓我把桌上的配菜吃完。 經過乾爹的調整,我迅速學會了握筷子的正確方式,從而喜歡握筷子的感覺。每當家庭聚餐,他依然會暗中觀察我握筷子的方式,所幸我都能順利過關。然而,乾爹總會提醒我把手指放低一點,他說,握筷子尾端的女孩長大後會遠嫁。我不想離開家,乖乖地把手指放在兩根棍子之間的正中央,心想,這樣離家不近又不遠。 家庭聚餐多達兩桌,我們把桌子分為長輩桌和晚輩桌,而乾爹是全場唯一使用筷子吃飯的人。筷子是安靜的餐具,不論用以扒飯、挑菜、夾麵食、肉類、豆腐、雞蛋等滑溜之物,都不會發出失禮的摩擦聲。我間接受乾爹影響,至今習慣了用碗筷吃飯。 有人將筷子的禁忌統稱為“十二忌諱”,但對家中長輩而言,他們覺得將筷子插入飯菜中央最不吉利。祭祖時,我們在祖先供桌擺放12碗飯,而後在碗的右側各別擺放一雙祭祖專用的不鏽鋼筷子及一個陶瓷湯匙。媽媽千叮萬囑,筷子的頭部切記朝外,將祖先視為活人,然後在桌邊擺放4張塑料椅子,彷彿那一剎那,歷代祖先會被飯菜香吸引回家。我經常幻想祖先動筷吃飯的場景,他們的樣子是怎樣的呢?他們吃得慣媽媽煮的菜嗎?燒雞和糕點好吃不?能的話,我還想湊近觀察他們握筷子的姿勢。 小學老師經常以“折不斷的10雙筷子”向學生宣導“團結就是力量”,然而在傳統文化觀念裡,一雙箸足以撐起一個大家族。想念外婆的時候,我想用殯葬單位負責人分發的“起家”碗筷吃飯,媽媽卻不准我使用,說這是外婆留給後代的珍貴之物,必須好好珍藏,於是讓我把這副碗筷收到廚房儲物櫃最高處。 每當打開廚房儲物櫃,只見“起家”碗筷高高立在儲物櫃最高層,倍顯孤獨,又頗具威嚴。如此的視角,宛如外婆正在天上俯視我們一樣。此刻,她將化為一個碗、一雙箸,守護她的子子孫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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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要:阿姨的手工比外婆和母親更細,每個格子大概是5乘5公分,用絲綢布的格子超過20個,修補起來更有難度…… 03/轉角遇見玖貳百家被 就這樣,每天縫補一點,針線穿梭在那一個又一個的小格子,針竟然沒扎到我的手,我還可以一邊縫一邊聽優管的臺灣命理和養生保健節目,那一個小時是一個完全放鬆的me time,於是興趣回來了,多麼奇妙啊,超過半世紀給洋娃娃縫衣縫百家被的興趣居然再現了! 我終於體會到外婆晚年為何那麼平靜專注,因為縫紉本身就是會讓人腦袋放空,全副精神灌注在針線上才能成功。否則針扎到手指不說,那粗糙的針法也入不了眼,又要耗費時間眼力重新來過,不如一次專心做好,才能綿綿密密,完美無瑕。 也就是說,縫紉也是講究科學的,如果只是隨便拼湊,縫出來的“作品”粗糙庸俗,根本不想蓋著那色彩睡覺,粗劣的布料與配色也讓人睡不安穩。要達到自己要的美感與實際效果,就必須有計劃的剪裁,反覆的配對圖案和修正,並且全神貫注的拈針弄線,不得大意。 據說一個習慣需要至少3個星期養成,我這樣每天花一個小時縫補,不到一個月竟然也成為習慣了。一天沒有東西縫,彷彿若有所失,非得動動針線,才算完成一天的例常。 於是,一個月後修補完兩張百家被,幫晨改好了她要改的衣袖和衣身(過去都是送去改衣店請人代勞),我開始興起動手做一張百家被給自己和家人的念頭。 2022年,我在巴生客家故事館的市集遇見外婆百家被以外的第一張百家被。 我記得那是一張綠色充滿綠植圖案的百家被,還有一條粉紅色(代表幸福的顏色呵呵呵)女兒肯定會喜歡的百家被,我簡直是一見鍾情,跟身邊的晨笑說這條粉紅色的可以留著給你當嫁妝。玖貳擋主舒佲就是1992年出生,比晴大一歲,卻能做出我外婆和母親水準的百家被,令我印象極為深刻。尤其是年紀輕輕的她說百家被是跟她姑媽學的,我對她更是多了一份欣賞。年輕人願意樂意傳承這種如此講究耐心的工藝,加上時尚的美感觸覺,百家被在她的手中又有了新的生命與活力。 感謝玖貳百家被,她不但製作完整的各式百家被,而且有剪裁好的材料包出售,讓我這種新手可以省了剪布的步驟,直接從組合拼布開始工作。剪布看似輕鬆,其實也是要有耐心的細活。阿姨就說過我的母親不會剪布,布都是我外婆剪的,外婆往生後就輪到她負責剪,剪好了一片一片的正方形或三角形,放進大袋子提上巴士親自送到40公里外的姐姐家,讓母親用針車車好。 有趣的是,玖貳的百家被材料超過有100片,她說縫一張被是11×9,是99片,這數字還真有意思。過去貧苦人家一家家去搜集布頭碎布,集百家之福給新生兒女做小被子,現代人買布自己剪竟然也是要整百片,想來這拼貼不僅是功夫,更多的是心思,是感情,是凝聚力吧。 一塊塊正方形的碎布,各有美麗的圖案,第一張我選的是女兒喜歡的粉紅色,每一塊拼布都可以有不同的排列,有時我排好了又叫居家辦公的晨有空時幫忙看看,奇怪她總是排列出我沒有想到的組合,我有時照她的審美觀有時照自己的,單排列組合拼布都興趣盎然,有時反覆排列換來換去,覺得這個實在比爬格子有趣多了! 想得多美現實就有多無感,自己一旦動手去做看似簡單的工作,挫敗感就來了。我的第一架縫紉機是最簡單的型號,不到100令吉。我原以為可以像手縫一樣每天操作一個小時,但用沒幾個小時它就卡住了,縫紉機不會動了呀! 第一次請教會操作縫紉機的朋友ML時,她在視頻中說:你就敢敢把線剪斷,重新來過唄。她的話對我來說不啻是醍醐灌頂,我從來沒想過針線車不動時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一刀剪斷重新來過這種人際關係哲學原來可以運用在我的玩具縫紉機上啊! 剪斷線重新車過,我的半條百家被終於車好了。我的玖貳師傅說及格,但是我不能乘勝追擊,因為車好了第一條百家被,我的玩具縫紉機又不會動了,而這次是怎麼剪也救不回了。 勿笑我愚笨,我後來解決的方法是用90令吉買回一架同樣的縫紉機。幫我網購的晨說一個用不到4個月就壞的玩具不值得回頭,但是老媽我不聽,我不想再花心思重新學習操作新的機器,況且“舊的最好”符合我的年齡需求,即使只用另一個4個月也無阻我想挑戰第二條百家被的熱情和勇氣。 幾個月後,我的第二架玩具果然又罷工了。但我已完成了3張百家被單人被,同時也決定投降了。做百家被需要充沛的體力和充裕的時間,想想我在房間開了冷氣依然車得滿頭大汗的車被日子,有時候為了要一氣呵成完成拼貼縫到忘記了時間,有時候拼錯顏色(撞色)需要拆線重做,有時卻因一個小失誤而無法拆掉整排格子重來……我只想回到最初最簡單的方式,灌注有限的精力與時間,隨心做最小的拼貼,如杯墊、布書籤、文具袋、紅包布袋和小福袋等等,享受那一小時的me time就感覺很幸福了。 農業時代的女性必須懂得做飯縫紉,才能操持一個家。工商業時代的女性因為時代與生活形態不同,自然有更多不同的選擇。傳統的手作加上時尚,已成為令人賞心悅目的藝術品,超越上幾個世紀的女紅,但一樣令人珍惜和欣賞。不管走到哪一代,我相信自立自愛的女性都會尋找到適合她們的生活和美學。無所謂最好或不好,最重要是——適合。 04/在縫紉中與母親精神同在 百家被代表的是愛與祝福,隔了半個世紀,我終於在一針一線中與外婆和母親一次次相應相知,線會脫但愛不會脫,佈會破但愛不會破;只要有心,人常在,愛也常在。願我心愛的孩子有一天也會有這種領悟,在因緣生滅中自在自由,會心微笑。 爬格子曾經是我的最愛,雖然網絡時代的文字處理已經沒有格子,但我還是要特別記錄這段百家被因緣。母親離開我20年,我在縫紉中與她精神契合,覺得她只是形體不在,精神卻與我同在。很多道理彷彿懂,但我們其實只有真正動手,才能體會和印證那清晰無比的當下,聽到內心的聲音,找到平靜與心淨。 感謝老伴幫我把文字打印出來,明年清明,我想把這一點文字燒給母親。“青山綠水結靈穴,晚景白雲是故鄉”,母親在仙境古城安息20年,父親伴著她4年,20年來我們兄弟姐妹6人每年都會去掃墓,在白雲故鄉傾訴無盡的思念。 今年的12月15日,是母親往生20年的忌日,我也要把這篇文字獻給她。莫問不識字的她怎麼讀,我相信她讀得懂就是讀得懂,正如那平平無奇的針與線,穿梭出一個個心意,穿越時空的愛與祝福,不需語言也能相通。世人愚痴,從心所欲,何須執著,這也是針線教會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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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外婆的百家被溫暖了四代 從小看外婆做百家被、用她和母親聯手做出的百家被長大至今,從來沒有想過,超過半個世紀後,自己也會拿起針線,從一個小拼貼開始,學做那看似簡單實則不然的百家被。 童年時我有一個小洋娃娃,外婆每天縫衣縫三角形的百家被,我就坐在一旁用她的布碎給洋娃娃縫衣服,一天換一套。我也給洋娃娃縫了一條迷你百家被,大小應該有10吋乘10吋,裡面縫的都是一個又一個方方正正的正方形。那是我生平第一條無師自通的百家被。上初中二時我把那一個寶盒的洋娃娃衣服和百家被送給了我的第一個外甥,可惜當時沒有相機留影存檔,“寶物”已永遠不見了。 百家被需要一片一片拼貼,少一點耐心都不行。我記得老么昀小時候愛玩拼圖,從拼200到500到1000,我都沒有幫忙過,只記得在一個深夜看到桌上她未完成的拼圖,一時興起坐下來玩玩,但不知不覺拼了一個小時,卻只拼湊出一塊小之又小的藍天。做百家被雖然跟拼圖一樣都需要極大的耐心與眼力,但縫製布料比拼紙圖畢竟需要更多的功夫和要求,我從來沒想過要挑戰那樣“無趣”的工作。 教學三十多年,我勉強也算是個有耐心的老師,但耐心其實是有選擇的,通常只用在人們想用的地方。拈針弄線對年輕時的我來說太花時間了,怎麼可能去學外婆那又慢又細的針線活兒。從小學二年級就懂得投稿兒童報的我只喜歡讀讀寫寫,那年代的400字稿紙可吸引我了,一個字一個字填滿那400個小格子是我初中時代就熱愛的課餘活動,絕對不是那些無趣的百家被針線活兒可以相比的。 因此長大後,應該是進入中學,我再也沒有拿過針線。記憶中衣服並不需要修補,即使需要修補,那也是母親的工作,她戴起老花眼鏡縫衣車衣的身影都在我心裡定格。我雖然也貪玩踩過她那架針車,但縫補衣服紐扣等家事我還真沒有機會動手,更不要說做百家被那麼大的工程了。 有一次,大概是我三四年級的時候,放學後我回到家跟她說媽媽我考第一名,她正在縫衣服,頭沒有抬起來,只是哦了一聲。那個年代,不講求儀式感,我如常報告,她如常應答,簡單又純粹,回憶起來卻都有溫度。 而我的外婆,外公在她27歲時病逝,身上只有7塊錢的她帶著4個子女,靠種菜賣菜養活自己和孩子。艱苦的生活從來沒有壓垮她,我童年時她已經沒有賣菜,幫忙母親在工廠包伙食和煮食。晚上有空的時間她都在做百家被,她執針線時是那麼平靜、專注、完全讓時間停駐在一來一往、綿綿密密的動作上。那時沒有相機,但她穿針剪布的畫面卻是我對離世30年的她永遠不滅的記憶。 孩子出生後,我不免會遇到需要縫紐扣或修補衣服小問題的時候。家裡沒有針車,但肯定有一個鐵盒裝著針線(那些年代酒店附贈的小針線包可好用了),我記得不是必要我不會打開針線盒,總覺得那是瑣碎又煩人的工作。 昀7歲時有一次看到我幫她縫補脫線的衣服,竟然開心地拍起小手,讓我莞爾。年紀小小的她似乎知道媽媽不喜縫紉,有一次竟然自己拿針線縫補脫線的外套帽子,結果線串過衣服的正反面把兩邊都縫死了,讓我笑了好久。慚愧的是我當時並沒有稱讚她主動學習和動手縫補,也沒有去關心她那一次縫補失敗後有什麼感受。不知道遠在臺北工作的她是否還記得第一次拿針線的“笑話”,媽媽非但沒有稱讚她主動拿起針線修補,反而因為縫死的衣服而笑了半天,想想還真的不該。據說學習縫紉會讓小孩有創造力和加強解決問題的能力,我當時是錯過了即時教導的契機了,怎能不慚愧呢? 縫紉花時間花眼力,年輕的我沒有興趣,似乎也是沒有必要。孩子上獨中的校服需要繡上校徽和學號,我從來沒有動手過,都是跟學校定製。話說我中學6年校服上繡有校名“坤成”兩個字,那也不是外婆或媽媽繡的,而是母校一位最資深的女職員燕姐繡的。全校的校服都是她負責繡校名,那兩個隸書體、用白線繡的字陪伴了女生6年的學習光陰,也是海內外校友最珍貴的的共同記憶。 02/修補百家被的工程 是什麼機緣讓我這個不喜碰針線的媽媽重新拿起針線呢? 那要從老二晴從新加坡帶回來的百家被說起。 晴帶去的百家被應該有十多年的歷史了吧?19歲離家去南洋理工大學報到,她自己收拾行李,我並不知道她把用了幾年的舊百家被也帶去。幾年前有一次假期她把被子帶回來說有地方破了,看看能不能補回去。她應該也沒指望我會修補,那時候有保姆花安娣幫忙,她家有傳統的針車,她修補好後,晴欣然帶回新加坡又繼續用了幾年。去年她帶回來同樣的被,這次裂開的部分更大了,但是會修補的人卻已經不在了。上一個世紀縫製百家被的棉布基本上很耐用很舒服,我們不可能因為一點破損就丟棄讓我們無數個夜晚睡得安穩的破被,更何況那是她外婆留給她的愛與祝福,被子再破也不可能丟棄啊 !沒有人可以修補,我唯一的選擇就是——自己動手。 我首先把整張待修補的百家被鋪在床上,拍照存檔(因為要做before and after),然後算好多少格需要修補。把裂開的底層剪開,我利用可以重複使用的部分,剪了一格又一格大小一樣的碎布,準備用來修補正面破損處。我粗略計算修補一格需要15分鐘,10個格子就要150分鐘,再分配好一天先用下課後的半個小時來進行,結果果然是在預計的時間裡完工了。 家裡沒有傳統針車,我大姐二姐的嫁妝有針車,那是那個時代女孩的嫁妝。我和三姐結婚時卻已經不流行針車當嫁妝了,應該說是不需要了。因為買成衣十分方便,還有誰要像婆婆和媽媽的時代用針車車衣服呢?沒有針車,我全部用手縫,起初常常要老大晨幫我穿針,後來細心的老伴竟然網購了一種不用穿針的針,我覺得那真是神奇的發明。 神奇歸神奇,但因為針眼有缺口,縫紉時很容易脫線,我後來選用了針眼比較大的針,雖然針比較長,但用習慣了也不覺不順手。我縫好了正面的格子,底層再去找新布(買布!不可思議的第一次),然後拿去一家馬來裁縫店,請裁縫師幫我車邊,人工好像是15令吉 。 修補了第一條百家被後,我不只有那一絲絲的成就感,還有意猶未盡、想再縫縫補補的感覺。我想起阿姨好多年前送我的百家被,那是她唯一的粉紅色百家被,也是有幾個地方脫線了(她送我時已告知“有瑕疵”,因為她不小心選了幾塊絲綢布,正方格邊邊非常容易脫線),於是也從衣櫥裡搬出來,嘗試另一個修補工程。 阿姨的手工比外婆和母親更細,每個格子大概是5乘5公分,用絲綢布的格子超過20個,修補起來更有難度。我照樣拍照、剪格子、分配好時間每天縫一個小時,預計大概兩個星期才可以(不)輕鬆完成 。(明日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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