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祥 | 合艾水退后，真正的考验才开始

大雨落下的第一天，我就收到来自合艾朋友的讯息。他说雨势不寻常，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泰南的雨季本来就常常豪雨成灾，但这一次，他特别强调：“这次真的不太一样。”我还半信半疑，心想或许只是连日大雨的情绪反应。结果不到一天，新闻与社群平台开始被淹水画面淹满，整座合艾像陷入另一个世界，一切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

这场被称为“三百年一遇”的大洪灾，不仅仅是一场天灾，更是一场撼动整个泰南的重击。街道消失在浊流之下，商店泡在水里，房屋被淤泥包围，汽车彷佛玩具般被冲得七零八落。媒体拍到的影像已经够震撼，但当水势消退，人们走出家门重新面对现实时，那才是真正的灾难开始的时刻。

朋友告诉我，直到十一月最后一天，水电才慢慢恢复供应。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近整整一周，大家都在黑暗里、在污水里、在缺乏干净饮水和电力的情况下硬撑。如今大水退了，城市满目疮痍，商家开始把坏掉的家电、家具等搬出来，居民试图把浸泡后的家当一件件清洗、晾干，救得了的就救，救不了的只能丢。街道两旁堆满被泡烂的生活用品，味道混杂着泥水、霉味与破败，令人心疼。

而在这一次灾难里，人们最愤怒的并不是洪水本身，而是当地政府的迟钝与无所作为。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来自多位当地居民的共同心声。他们形容，政府早在雨势初期就应该发布警告、应该调度资源、应该提前撤离部分地区，却总是慢半拍，甚至“完全不拍”。一个错误的判断、一个迟来的决策，换来的是整座城市的瘫痪。如今合艾民间已经开始出现罢免呼声，这不是情绪性发泄，而是灾后痛苦累积到极点的自然反弹。

朋友在电话里语气很淡，但越淡越叫人心酸。他说，在洪水来袭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只能靠街坊邻居互相拉一把。有人家的瓦斯炉还能用，就分给隔壁一家；有人还有干粮，就分几包出去；有人懂得急救，就主动巡到附近看看谁需要帮忙。“大家都活下来了，可是大部分家当都没了。”他苦笑说：“政府不能靠，你们也要小心。这年头靠自己比较实在。”

但在所有阴霾之中，他也提到了一道来自马来西亚的光。他说，水一退，就有许多马来西亚的民间单位、义工、甚至是普通家庭，自发开着车，一车车物资跨境送过去。矿泉水、面包、消毒用品、简单药品、清洁工具……这些最基本的物件，在灾后却成了最珍贵的希望。他说，当马来西亚的车队一辆辆抵达时，很多人眼眶是红的，不是因为物资多，而是因为那股“我们没有被遗忘”的感觉。

这句话深深刺进我心里。我们常说泰南是我们的好邻居，但其实，这并不是口号，在这次的灾难中，我们充分体现了行动力，比爱喊口号的政府更具魄力，个别团体的和个人用行动去拯救同胞、帮助邻居，没有太多官方仪式、没有繁文缛节，但总在需要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