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祥 | 老店熄灯的深思

最近在槟城和雪隆地区走走吃吃，发现许多经营了数十年的老店，正在默默盘算退场。这些店，有的开了几十年，有的已经是街坊的记忆。不久前，我在巴生的一间咖啡店喝着啤酒时，老板语气淡淡地说：“做到年底吧，就收了。”

为什么要收？细问之下，答案和之前我听过的几乎一样，都围绕着两个核心问题：一来是没人接班，二来是即将上路的新税务制度。前者我们听得多了，后者却让人感到格外无力。很多老板坦言，新税制意味着得花钱买系统、学习怎么开电子发票，还要学怎么报税。更让他们心寒的是，税交得比以前更多了。“我们是做熟客生意的，不是什么大公司，为什么搞得比开公司还复杂？”

这不是推诿责任，而是一种诚实的疲惫。对那些靠一本帐簿、一支笔过日子的老板来说，这些新规定彷佛是另个世界的语言。他们没有资讯系统、没有财务主管，只有每天天还没亮就起身备料的双手。从制度设计者的角度来看，这些改变可能合情合理，但对于基层老板而言，这不只是技术问题，而是心理门槛。

其实，这一幕我们并不陌生。2015年推行消费税（GST）时，社会也曾出现一波关店潮。许多杂货店、咖啡店、小型餐饮业者纷纷选择结束营业，不是因为赚不到钱，而是因为跟不上报税的节奏、学不会新系统的逻辑、负担不起被罚款的风险。他们不敢冒险，索性退出。

我们当然理解，政府推行新税制、扩大税基，是为了让国家有更多财政资源，也希望促进公平。然而，这些制度设计若没有照顾到基层执行的现实，最终只会加剧“弱的更弱”的现象。每一次制度变动，都对中小微型商家造成巨大冲击，而这些冲击，往往不是被正式承认的成本。

于是我们不得不问：为什么每次税制改革，都伴随着一波老店熄灯潮？是不是我们每次更新制度时，都太过仓促，投入在教育与辅导上的资源太少？我们太习惯假设每一位纳税人都懂科技、都能上网查资料、都能看懂报表，但这不是事实。在小城镇、在老街、在巴刹，还有许多人连Email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电子发票、报税平台。

如果我们真心希望传统行业与时并进，而不是被时代淘汰，那么推行制度时的方式就得改变。与其一味要求业者“必须学会”，不如先问问我们给了他们多少支持与协助。如果制度是必要的，那么过渡期就更该宽容些，培训就应该贴地一些，而不是冷冰冰地丢出一个网站、办几场大型讲座，然后就期待人人自动上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