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送我整套《毛泽东文集》的伯父,在上周的某天夜里终止了午夜梦回的呢喃,在遥远的天一方,与我爸相会去了。
曾经,旅游中国看到印有毛泽东肖像的东西就想给伯父买,想象着他收到时的喜悦。那时候,他常给我送书,有不少共同话题,我想了解族谱,他就给我抄了来,于是我知晓了字辈排行,也得知祖上知书达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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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啊后来,我们莫名其妙掉入了误解的坑,越陷越深,深到我们忘了当初如何失足,于是彼此有了心结,一直到他离去,这结没解,知书理不达。看到灵位上骨灰盅旁,堂姐们把伯父最爱的那人塑像放在一旁陪伴,这一生,尘缘就此尾随故人而去。
学生作文里有段睿智语句,“真正的原谅不应该是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和伤害自己的人和解,而是和自己内在的报复心和解。”
对于伯父,我不恨,自也谈不上报复与自我和解,总深信人与人的因缘除了今生的牵扯,更有前世的牵绊。但是,很多的因缘不由得不恨,那恨,我们连叫他们放下都会心疼不已。
在未有网路的九十年代,伯父经常借给我们歌颂共产党的节目影片,我记得自己听过也反复唱诵过那些歌颂党的歌,唱得毛泽东长出了天使的羽翼。那时候,共产党和文化大革命于我而言,都只是陌生词汇,及至后来可以自由阅览群书,逐渐拼凑了历史面貌,我才明白,所谓的英雄事迹总是一体两面,有人被拯救有人就此牺牲。受恩蒙惠者的话语往往掩盖了悲惨的低诉,我们要他们有大局观世界观甚至淡化个人情仇,可我们凭什么?
看戏,我们不免会指着剧问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可好坏如何二元对立?历史上很多人物不过是各有胸怀,各事其主,但凡敌对方就都是自己眼中的坏人。于是我想起了元太祖铁木真成吉思汗之孙—拔都,术赤的第二子。术赤是成吉思汗的长子,却因血统问题而自觉地低调。拔都虽为次子,但哥哥鄂尔达自知不如弟弟,故让位拔都,父兄的无争与慈爱深深影响了他。
拔都率军西征横扫的战绩,比之祖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军以寡敌十倍之众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震慑整个欧洲。后来在蒙古的选汗(“大汗”乃蒙古汗国的最高首领称号)上,拔都因其威望和战绩及为人都理应列为第一人选,但是他选择退让,拥立托雷的长子蒙哥为大汗。后人为拔都注解:“为人坦诚,对部下将卒颇宽厚,不吝赏赐,不滥杀无辜,蒙古人称他为“赛因汗”(意为好汗)”。
宽厚的好汗在杀戮中踏过流成河的鲜血,血迹斑斑的双手断魂无数。对当时的欧洲乃至后来灭亡的宋朝而言,蒙古帝国何尝配得上一个“好”字?伯父崇拜之人,其功过莫不亦如此。
伯父家人对其离去的不舍,一如我们曾经陷入失去父亲的悲伤,全因有爱。如果不能带着爱离去,至少不要带着众人的恨而逝,以此躬身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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