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丽云｜交响的永恒

我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有“厦门”这个地方？小时候听祖母用福建话称之为Ē-bn̂g，我一直以为中文书写是“下门”，疑惑了很久是底下哪一扇门，就像总是不明白“云顶”怎么会是旅游胜地，要怎么上去？

稍长以后，我竟然还曾经误以为郑成功就是郑和。幸好，在我踏足厦门时，我已清楚了解这位国姓爷的事迹，看着巍巍然屹立在鼓浪屿的郑成功塑像，我想着父亲也应该来看看，因为我们曾经一起观赏过赵文卓主演的《英雄郑成功》这部电影。

父亲曾经病重进入重症病房，那时我每天去探望。有一回，插满管子无法言语的他，苦撑起手，右掌食指往下指了指，再转上弯曲食指，然后无力地垂下。我知道他要表示：我会死在这里。我怔了一下，拼命眨眼把盈眶的泪尽往眼里收，不让眼泪掉下。

第二天，我拿了一本相册去，把一张张他旅游中国的照片翻给他看，问他还要不要再去中国？他点点头，眼神充满光。一周后，他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往后再陪我们生活了十年，却再也没有机会踏上中国的土地。我的激励，成了无法逆转的谎言。

我是在父亲去世前一年去的厦门，随教师团上培训课，去到了小时候只在耳际听取的地名，去到了祖辈父辈留下足迹的地方。父亲去世后，我在整理遗物时，仔细翻阅因为再无法真实相见而珍贵起来的相册，才发现，很多我留影的地方，他都留影过；也才真正发现，那些相片的景点都在厦门。原来，我们曾经在不同的时间，于异国他乡站在同一片土地的同一个角落，咔嚓，固定永恒。

很多的“永恒”，都因人定义。郑成功反清复明的英雄事迹自也是“永恒”。郑成功在日本出生，母亲田川氏是日本人，郑芝龙是降清的海寇。母亲在战乱中自杀，父亲与自己的政治理念相悖。这样一个丧母背父下苦战的人，因为驱逐驻军台湾的荷兰人，收复台湾，为台湾历史撑起了一片天，死的时候，年仅39。此后，以“成功”命名的地域学府等众多。

我的父亲，陪我成长，直到他的生命尽头都没弃我而去。相比于郑成功，我这是大幸。然而，我没有像传奇的他一样创造传奇，只沉湎在回忆里活成一个“称职”的小人物。

永恒这回事，门外无垠，顶上无限，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怎么诠释怎么着。